《氧气是你》番外（2）—扬扬视角
关于“我害怕什么”这件事
—刘扬扬视角
18岁，我坐了人生中第一趟飞机，距离写在草稿纸上的梦想更近了一步，过上随心所欲喝碳酸饮料也没有大人管束的生活，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人。
肖俊问我：刘扬扬，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令你害怕的东西？
我刘扬扬，胆子大路子野，喜欢和速度挂钩的一切，当肖俊在研究古今中外不同流派的诗人时，我想的是下次滑板比赛怎么才能得到那件一等奖的卫衣，如果小时候我妈没让我学画画，那么也许我现在已经是一个赛车手了。我对勇敢二字的理解就是，想做什么就去做吧。
以上这段话，是建立在我的人生中没有肖俊这个假设而说的。但是肖俊出现了，我的生命中开始有了害怕的东西。
我怕肖俊难过。
第一次见到肖俊的时候，他正在院子门前那颗梧桐树下哭，小小一只屈膝蹲在那，要不是看到他面前沾了泥巴的语文课本上面清楚的“六年级（上）”几个大字，我都以为他比我年纪还小。
我问他怎么了，他说想奶奶了。我当时的唯一想法就是，要怎么做才能让眼前这个眼睛很漂亮的哥哥不要难过了啊，记得我好像讲了两个很无语的笑话。
“你知道大海为什么是蓝色的吗，因为海里的鱼要吐泡泡，吐泡泡的时候blue blue......”
“有一天橡皮筋起床，伸个懒腰，然后就飞出去了~”
“笨蛋刘扬扬！这些我3年级就听过啦...”
但好在他还是笑了。
心理学中讲印刻效应，人对于最初接受的信息总是留有最深刻的印象，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，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总想着，以后都不要让肖俊难过了。
没有告诉他的是，其实听到他说这个我也挺难过的，因为家人工作的关系，我甚至和他口中的奶奶待在一起的机会都很少，我的童年只有工作忙碌放养我的爸爸妈妈，还有无穷无尽的搬家、转校，常常是刚去一个地方，还没和小伙伴混熟一点，又要离开然后去到新的地方。因为害怕融入不了新环境，我永远在交新朋友，却鲜少有旧朋友，在漫长的习惯于单方面给糖的日子里，肖俊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有回应的爱。
我开始肆意不吃早餐，因为肖俊一定会来边骂边给我塞上豆浆油条；和肖俊去小卖部必拿碳酸饮料，就是为了等着他抢过我手中的可乐换成旺仔牛奶。肖俊关心人的方式很特别，说再也不管我的人是他，总是第一个来管我的人也是他。
高中的肖俊好像总喜欢一个人生闷气，我玩滑板他气，我上课睡觉他气，我逃课去和黄冠亨打球他也气。他一生气就不爱说话，等气完了之后又反问我：你刚刚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了？我好冤，他每次生气周围就好像结了一层冰，纵使我是个小太阳也不敢靠近啊。
但我还是好喜欢这样的肖俊啊，喜欢到后来回想失去他的那几年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。刚去德国的那段日子，黄冠亨在遇到黄旭熙之前，总是问我：刘扬扬，你想家吗？
想家吗，有点吧，但只是有点。因为我开始自己监督自己吃早餐了，滑板也好久不玩了，国外可乐烂大街，我都不想看一眼了，我甚至变成有着更健康生活方式的刘扬扬。
然而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问题，刘扬扬，你想家吗？在一个人找住处钱包被偷又迷路的德国街头，我不想家，因为我自认为只要有解决的办法就不算问题；在爸妈打视频电话过来问我有没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的时候，我不想家，因为不能总是和爱的人待在一起是人生常态；在所有室友包括黄冠亨都有了更丰富的生活之后，我不想家，如果不是和肖俊的话，做那些事又有什么意义。
但是当我某天在巴士上抓了一个乱摸女人的中年男子还差点打一架，累瘫了一天躺回床上，偶然间在广播中听到肖俊的声音时，听到他在最爱的轻音乐中读着听众朋友的来信，用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的声音，我突然觉得孤独感油然而生。因为我被听众的故事感动了吗，还是肖俊的声音太好听了，我刘扬扬眼里居然刹那间蓄满泪水，在这勇敢无畏的20年里，第一次听电台听哭了。
我想，我只是太想肖俊了.......
从那开始，我听着各种给他来信的听众烦恼，有说高三压力太大撑不下去的、有说上班被同事欺负的，有说被渣男劈腿的，肖俊全盘接受，一一给他们耐心解析、安抚、治愈。如果非要用什么东西来形容肖俊的声音的话，大概“春风”再适合不过了，春风拂面，温暖和煦。可春风明明是令人幸福的东西，为什么此刻听着只有难过呢。
肖俊，你可以倾听这么多人的忧愁，那能不能也听听我的。我一点都不想来德国，我想让我妈妈再煮好多个菜和你一起吃完看电视，想和你一起高考然后上大学，想平安夜和你去圣诞树下拍照留影，想毕业后马上考驾照这样你就可以再也不碰车，想带你去看林宥嘉的live。我设想过的所有可能都是和你一起，杜塞尔多夫什么都有，为什么就是没有你啊...
如果下一次还是很想他的话，那我也给电台发一个来信吧，我这样想着，然后也这样做了。
“今天的听众来信很特别哦，他说自己没有特别要倾诉的烦恼，只是想问主播，觉得最浪漫的事是什么。嗯...我对于浪漫的理解可能会和你不一样...我认为两个人一起做庸俗的傻事就很浪漫。”
“接下来是这位听众朋友点播的一首诗，《沙漠》—”
这里是我的心
奇迹般万物生长
后来你来这走了一遭
这里荒芜寸草不生
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都以这样的方式和肖俊单方面联系着，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，我因为太想念他而做过哪些疯狂的事，这也太没面子了吧，就像明明我先喜欢他的他却先告白了一样没面子。
肖俊说人可以偶尔抽离出来以另一个视角审视自己的故事，但永远都是自己的主角。而我，就这样巧合得、不用抽离也亲自感受了一次黄冠亨和黄旭熙的故事。我在凌晨两点半的旺角陪黄冠亨抽了人生中第一根烟，那天黄冠亨问了很多问题。
“我就这样来香港找他会不会很掉价啊...”
“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...”
“我认识黄旭熙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。”
“可是我就是很喜欢他啊...”
“扬扬，你还喜欢肖俊吗？”
......
不然我怎么说，黄冠亨真的烦人，每次都能把问题问到点子上，我有种被窥探到心事的尴尬，看我没有回答他的意思，他又说了一句：“喜欢的话我们回去吧。”我看着他不熟练地吐着烟圈又被呛到的样子，突然明白了肖俊所说的“爱是痛苦的”这件事，我不想再痛苦了，但我还是想要爱。
后来他和黄旭熙怎么和好的我没有去问了，反正他们俩也分不开，我只记得香港的夜景真的好漂亮，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肖俊来。
“走吧，要是被黄旭熙知道你抽烟就死定了。”
人世间的爱可以分为很多种，对万物生长的大自然可以有爱，对亲人朋友可以有爱，但为什么唯独对肖俊是偏爱呢，大概是因为，他是唯一对我说过“想做的事都去做吧，扬扬，你可以慢慢长大”这句话的人。
我也有话想告诉他，告诉他其实电台那首诗，是可以倒过来读的—
这里荒芜寸草不生
后来你来这走了一遭
奇迹般万物生长
这里是我的心
虽然我刘扬扬胆子大路子野，但终究还是有害怕的事情，正所谓一物降一物。感恩在我最颠沛流离的岁月里，有一个人手把手教我爱过。
烟花三月下扬州，春天已经来了，我看着翻身钻进我怀里的人，瞬间就觉得在德国的那几年不过像一场梦一般，就当做是一场梦吧。眼下，当下，那个我18岁失去的男孩，正在我身边呢喃说着梦话。我收紧怀抱，把我想说的每一个字吞进肚子里，化成他额头上的亲吻。
“睡吧。”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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